宋徽宗道德真经解义卷之八

善建者不拔, 御注曰:建中以该上下,故不拔。 臣义曰:心有系则偏倚不中,中则无偏系而善建者也,故不拔。 善抱者不脱, 御注曰:抱一以应万变,故不脱。 臣义曰:善抱者,抱一也。纯粹不杂,一而不二,故能应变於无穷,未始或脱也。 子孙以祭祀不辍。 御注曰:建中而不外乎道,抱一而不离於精,若是者,岂行一国与当年,盖将及天下与来世,其传也远矣。 臣义曰:建中抱一,其施无穷,其道冒於天下,后世使之享福不已,故子孙祭祀不辍。 修之身,其德乃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 御注曰:修之身,其德乃真,所谓道之真以治身也。修之家,其德乃余,修之乡,其德乃长,所谓其绪余以治人也。修之国,其德乃丰,修之天下,其德乃普,所谓其土直以治天下国家也。其修弥远,其德弥广,在我者皆其真也,在彼者特其末耳。故余而后长,丰而后普,於道为外。 臣义曰:建中则无过不及,抱一则精全不二,以此修身,德乃真也。以此修家,德乃余也。以此修国,德乃丰也。以此修天下,德乃普也。其修弥远,其德弥广,道之真在我者也,故以真修身,身修然后推其德,自家自乡至於国,至於天下,而德弥广矣。 故以身观身,以家观家,以乡观乡,以国观国,以天下观天下。 御注曰:万物皆备於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故以身观身而身治,推此类也。天下有常然,以之观天下,而天下治矣。 臣义曰:天下之理,盖有常然,而各有极也。能尽之者,不容私智,故观身者不外乎身,观家者不外乎家。观乡观国观天下,皆若是也。异乎此,非善观者。 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 御注曰: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 臣义曰:所以知天下之然,而尽天下之理者,本乎中一,可谓易简,因性循理而已。 含德之厚,比於赤子。 御注曰:惟民生厚,因物有迁,含德之厚,不迁於物,则气专而志一。孟子曰: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 臣义曰:人之德性,本自浑全,因物有迁,薄而不厚。惟物我两忘,而含德之厚,精全不亏,神一不二,故复乎无知,而心同赤子。 毒虫不螫,猛兽不据,攫乌不搏。 御注曰:含德之厚者,忧息不能入,邪气不能农,故物莫能伤焉。庄子曰:人能虚己以游世,其孰能害下之? 臣义曰:比於赤子,则精全神固,心复乎无心,而恐惧忧息所不能入,固未始有震物心也。故物亦莫之伤。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 御注曰:德全者形全,故骨弱筋柔而握固。形全者神全,故未知牝牡作合而□之。精之至者,可以入神,《庄子》曰:圣人贵精。 臣义曰:德全则气全,气全则神全,神全则形全,神全者形不滞於有,而气为之变化,故骨弱筋柔而握固。气不感於动,而精全於一,故未知牝牡之合而□作。 终日号而嗑不嘎,和之至也。 御注曰:致一之谓精,精则德全而神不亏,冲气以为和,和则气全而嗌不嗄。人之生也,精受於天一而为智之源,和得於天五而为信之本,及其至也,可以入神,可以复命,而失其赤子之心渚,精摇而不守,气暴而不饨,驰其形性,潜之万物,岂不悲夫? 臣义曰:赤子形与物接,而心常静一,其声之所发,气之所动尔,非心使其气,而有动气之累,故全精之一,完气之冲,神不亏而溢不嘎,故其妙可以入神,其常可以复命,和之至也如此。 知和曰常, 御注曰:纯气之守,制命在内,形化而性不亡。 臣义曰:常者至真而常然,未始或变也,故形虽蜕化之不一,而性有所不立。守气之纯,保乎泰和,知其和而无所变,故曰常。 知常曰明, 御注曰:明足以见道者,知性之不亡故也。 臣义曰:知其性有常而不变,而未始或亡,见道明矣,故曰明。 益生曰祥, 御注曰:祥者,物之先见,生物之理,增之则赘,祸福特未定也。 臣义曰:生理固全,何事於益,益之为祥,祸福未定。 心使气日强。 御注曰:体合於心,心合於气,则气和而不暴,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心实使之兹强也。以与物敌,而非自胜之道。 臣义曰:心复於无,则气保於冲。心使气,则气失於暴。 物壮则老,是谓不道, 御注曰:道无古今,物有壮老,强有时而弱,盛有时而衰,役於时而制於数,岂道也哉? 臣义曰:有壮有老,随时徙化,形与之变,是物也。含德之厚,比於赤子,有常不变,其几道乎。 不道早已。 御注曰:道未始有穷,民之迷,其日固已久矣。 臣义曰:不以道,则其生虽壮,已失生理。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 御注曰:道无问,问无应,知道者默而识之,无所事言。啮缺问於王倪,所以四问而四不知,多言数穷,离道远矣。 臣义曰:道不可言也,故道者不言而默识。可言者,道之粗也,多言则数穷,故言者不知道。 塞其兑,闭其门, 御注曰:涂部守神,退藏於密, 臣义曰:塞其兑,则心无悦於外,闭其门,则神不驰於物,所以退藏於密也。 挫其锐,解其纷, 御注曰:以深为根,以约为纪。 臣义曰:挫其锐,钝而后利也。解其纷,不为物结也。根深者不见其锐,纪约者何事解纷。 和其光,同其尘, 御注曰:与物委蛇,而同其波。 臣义曰:和其光,复归其明也。同其尘,则混同於物也。复其明混於物,故能同其波。 是谓玄同。 御注曰:道复乎至幽,合乎至一,至幽之谓玄,至一之谓同。玄同则万物与我,将择焉而不可得,岂窃窃然自投於亲疏利害贵贱之间为哉? 臣义曰:至幽则尽妙,至一则不二,有无物我,玄同一致。 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贵,不可得而贱,故为天下贵。 御注曰:世之人爱恶相攻,而有戚疏之态,情伪相感而有利害之见,用舍相权而有贵贱之分,反复更代,未始有极,奚足为天下贵?知道者忘言,忘言者泯好恶,忘情伪,离用舍而玄同於一性之内,良贵至足,天下兼亡心,故为天下贵。 臣义曰:物於物者,可得而亲疏利害贵贱之也。至於物我玄同,则物物而不物於物,故莫之爵而常自然。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御注曰:正者道之常,奇者道之变,无事者道之真。国以正定,兵以奇胜,道之真,无容私焉。顺物自然,而天下治矣。 臣义曰:治国以正定,道之常也。用兵以奇胜,道之变也。取天下以无事,道之真也。侯王得一为正,而物莫不正,国之治也。兵以克变为奇,而物莫能胜,兵之用也。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诈起,故无为之君执左契,而天下应之,所谓无事以取天下也。 吾何以知其然哉?夫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 御注曰:民不难聚也,爱之则亲,利之则至,致其所恶则散。今也无爱利之心,而多忌讳之禁,民将散而之四方,故民弥贫。 臣义曰:多忌讳,则多事而多禁,故民扰於法,而业不得安,故民始乱而弥贫。 人多利器,国家滋昏。 御注曰:有机械者必有机事,有机事者必有机心。机心生则纯白不备,而或罔上以非其道。 臣义曰:人以机械相胜,诈伪萌生,迭为朋附罔蔽,此所以滋昏也。 人多伎巧,奇物滋起。 御注曰:侠巧胜则人趋末,而异服奇器出以乱俗。 臣义曰:尚伎巧,则风俗弊於奇异。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御注曰:克核太至者,必有不肖之心应之。 臣义曰:国家昏於人之利器相胜,风俗弊於人之伎巧相尚,忌讳多禁,民贫失业,则治国失其正,而以多事扰天下也。至於法令滋彰,防制密甚,然后民益无耻矣,民无耻,则无所不为矣,故盗贼多有。 故圣人云:我无为而民自化, 御注曰: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圣人天地而已,故民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 臣义曰:圣道无为,以性复性,故民化於上,而不知其所以化也。 我好静而民自正, 御注曰:鉴水之与形接也,不设智故,而物之方圆曲直不能逃也,夫岂待钧绳规矩而后正哉? 臣义曰:静则政一,而民皆一於正。 我无事而民自富, 御注曰:天下本无事,庸人扰之耳。无以扰之,民将自富。 臣义曰:上无事,有余力,安生乐业而民富足。 我无欲而民自朴。 御注曰:不尚贤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不为盗,同乎无欲,而民性得矣。 臣义曰:无欲则无心,上无心得其性,自足於性分,而心复於一,全其朴矣。 其政闷闷, 御注曰:在宥天下,下知有之,而无欣欣之乐。 臣义曰:上以· 道在宥天下,下以道自遂其生成,上下皆正於一,而复乎道,上不见其有为,下不知其帝力,闷闷如此。 其民淳淳; 御注曰: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臣义曰:淳淳者,浑厚自如,绝私欲,复素业也。 其政察察, 御注曰:简发而栉,数米而炊,窃窃然以苛为明,此察察之政。 臣义曰:察察着明,至纤至悉,新政之举,以苛为明也。 其民缺缺。 御注曰:举贤相轧,任知相盗,故无全德。 臣义曰:上政察巧於为伪,伤於巧而不得其全,故无全德。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孰知其极? 御注曰:昭昭生於冥冥,有伦生於无形,德慧卫智,存乎疢疾,高明之家,鬼瞰其室,知时无止,知分无常,知终始之不可故,则祸福之倚伏,何常之有? 臣义曰:否泰穷通,祸福吉凶,出入终始,往返倚伏,如循环然,无有穷极,惟安於时分,故祸福之来,任其自尔,岂有常耶。 其无正邪? 御注曰: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乌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乌能正之?然则孰为天下之至正哉? 臣义曰: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知美之为美,斯恶矣。夫混於至道而莫知所以然,孰有所谓正也,况祸福无极,孰为之正。 正复为奇,善复为妖。民之迷也,其日固已久矣。 御注曰:通天下一气耳,今是而昨非,先迎而后合,神奇臭腐,相为终始,则奇正之相生,妖善之更化,乃一气之自尔。天下之生久矣,小惑易方,大惑易性,自私之俗,胜而不明乎?祸福之倚伏,且复察察以治之,民安得而反其真乎? 臣义曰:正奇善妖,相为是非,皆绿诸妄,实非大常。民之失性,固已日久,不能返本以契道,徒知缺缺於求福,苟政事察察,而以一偏为正,将使天下毕正於我,其可得耶。 是以圣人方而不割, 御注曰:方者介於辨物,大方无隅,止而不流,无辨物之迹。 臣义曰:方则介而有辨,方而不割,则混一体道,而不与物绝。 廉而不剧, 御注曰:康者矜於自洁,大康不赚,清而容物,无刻制之行。 臣义曰:洁然独立於万物之上,而物无不容,不见刻制也。 直而不肆,光而不耀。 御注曰:直而肆则陵物之态生,光而耀则扬行之息至,内直而外曲,用其光而复归其明,其唯圣人乎!民之迷也,以方为是者,如子莫之执中,以康为是者,如仲子之操,知伸而不知屈,知彰而不知微,以夸末世之弊俗,而失圣人之大全,岂足以正天下?圣人所以正天下者何哉?如斯而已。 臣义曰:大直若曲,盖与物委蛇,而不失道之直。直而肆,则有其直而陵彼不直矣。和其光,归其明,而尘同於物,而未始与物异也,岂有其光以耀乎外哉。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此圣人所以正天下也。 治人事天,莫若啬。 御注曰:聪明智识,天也。动静思虑,人也。适动静之节,省思虑之累,所以治人。不极聪明之力,不尽智识之任,所以事天,此之谓啬。天一在藏,以肾为事,立乎不贷之圃,丰智原而音出,则人事治而天理得。臣义曰:动静之劳形,思虑之役心,人之不自治者然也,极聪明,尽智识,天之不能事者然也。两者一於啬,则其神不费,而神全於精一。治人事天,莫要於此,故圣人不失於动静,不累於思虑,收聪明,忘智识,而与天为一,谓之啬,则其藏深矣,而不示其存,固矣而不费。 夫唯啬,是以早复。 御注曰:迷而后复,其复也晚矣,比复好先,音则不侈於性,是以早复。臣义曰:音则神存而不费,故其复早也。 早复谓之重积德。 御注曰:复德之本也,复以自知,则道之在我者,日积而弥新。 臣义曰:复以自知,德积於内,复之以早,则所得弥积。 重积德,则无不克。 御注曰:能胜之谓克,宰制万物,役使群动,而无所不胜者,惟德而已。 臣义曰:德之重积,则德弥厚矣。德弥厚,则道足以胜己之私,而至於忘我,忘我则忘物,物我忘而无不克矣。 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御注曰:德至於无所不胜,则泛应而不穷,孰知其极也? 臣义曰:德至於无所不胜者,物我忘故也。物我忘而复乎至无,曷知其极也。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御注曰:体尽无穷,则其於用天下也有余裕矣,况有国乎? 臣义曰:体道全神,然后可以有国者,治人事天,至矣尽矣。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御注曰:道为万物母,有道者万世无弊。 臣义曰:有国之母者,无极之道也。惟道常而不变,故长久。 是为探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御注曰:道者物之母,而物其子也,性者形之根,而形其柢也。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不殆,故可以长久。根深则柢固,性复则形全,与天地为常,故能长生。与日月参光,故能久视。人与物化,而我独存,此之谓道。 臣义曰:性复於道,则其根深矣,形以道生,则其柢固矣。根不深则精不全,精不全则神不固,神不固则其形去,故根深柢固,所以长生久视而固存也。 治大国,若烹小鲜。 御注曰:事大众而数摇之,则少成功。藏大器而数徙之,则多败伤。烹小鲜而数挠之,则渍。治大国而数变法,则惑。是以治道贵清净,而民自定。 臣义曰:烹鲜,任其自熟,无用智巧也。圣人为无为,付万物於自尔,故若烹鲜。 以道花天下者,其鬼不神。 御注曰:圣人者,神民万物之主也,不得已而临莅天下,莫若无为。道常无为,以莅天下,则人无不治。彼依人而行者,亦皆安定休止,莫或出而为祟,故曰其鬼不神。 臣义曰:不以道往天下,则人为私邪所胜,故阴阳谬戾,而鬼灵乘衅,得以神其妖。上往以道,则天清地宁,人和气和,而鬼亦宁,处以正胜也,故鬼不神。 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民。非其神不伤民,圣人亦不伤民。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御注曰:以道莅天下者,莫之为而常自然,无攻战之祸,无杀戮之刑,是之谓不伤民。当是时也,神与民两不相伤,而德交归焉。神无所出其灵响也,饴尔多福而已。故曰其神不伤民,民无所施其智巧也。日用饮食而已,夫何伤之有? 臣义曰:夫有为而从事於务,天下多忌讳,至於法令滋彰,严刑重赋,轻敌抗兵,田莱荒,民弥贫,而百姓愁苦,不能保生,此由自伤其民尔。上以道往天下,而不伤民,遂万物性命之理,无或干於阴阳之和,则百嘉大顺,各得其序,而气应天地之和矣。神其有伤人者哉,饴尔多福而已。至於此则人神交相归,德而不相伤,治之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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