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铁梁文化视域中的节日与戏曲

(一)戏曲是节日时空中的仪式性活动 节日是人类生活中具有文化创设性的特殊时空;中国的戏曲,特别是当其发生在这种时空中时,就往往显不出鲜明的民族特色。节日与戏曲的紧密联系,更多的是体现在乡村生活中,特别是在庙会或者祖先祭祀等仪式时空中,即某一社区或家族集会的仪式活动中。我曾在浙江的民俗调查中得知,村落中有所谓“庙戏”和“祠堂戏”的区别。从这个角度来看,戏曲与广义的节日即所有集体仪式活动之间,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如果失去了戏曲,节日将失去自己最重要的场景;反之,戏曲的演出总是借助节日的氛围来增强自己的艺术魅力。一言以蔽之,戏曲占据了节日时空中最具标志性的文化地位。戏曲的演出在城市中更多带有较浓的商业性,仪式色彩相对淡薄了一些,但也不是没有仪式性,比如在七夕、中秋等节日中所演出的“节令戏”就是证明。 节日中演出的戏曲,让我们体验到戏曲与生活、戏曲与社会之间的浑然一体的关系。事实上,戏曲的一个重大社会功能就是加强我们对于自身生存状态的体悟,节日也是如此。人们之所以要过节,就是为了在节日中感受自身的生存状态,感受自己生命的价值。所以,结合节日的感受来研究戏曲这种传统文化,具有特别重要的方意义。 节日就是人在从事物质生活资料生产过程中,为了满足某种精神层面的需求而被设置的。节日文化与日常文化相比,虽然是特殊的,却能够深刻地反观和揭示出日常文化的意义。人们通过节日,不仅体会到自己在日常生活中的物质拥有,更重要的是通过彼此交往的身体经验来深切体会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以在祠堂中演戏与庙会上演戏为例,前者比后者有更多的限制和禁忌,这说明人们在看戏的时候,是把自己理解的社会的秩序性,通过戏曲演出时空的设置来加以强调的。这也说明,人们在节日中,至少在节日的戏曲观赏过程中,并不仅仅关注戏文的内容和演员的表演,而是亲身参与到这个戏曲活动中来。人们之所以乐此不疲地观赏戏曲,其实是出于一种对节日的参与。没有人们的参与,节日中的戏曲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当然,戏曲也会通过自身的艺术追求制造观众,制造参与戏曲的人。从这一角度而言,“节日与戏曲”这个题目,有助于将戏曲研究导向文化视域,特别是导向受众方面的研究,具有大众性人文关怀的积极意义。 (二)以大众为本位的研究导向 节日除了牵涉到人们对日常生活的反思,还牵涉到社会核心价值观的强化,牵涉到社会的合理性发展。人们在日常琐碎的行动中不容易体会到社会的严整以及共有的核心价值观,只有在节日这段时空中,人们通过仪式才突出地感受到个人在社会秩序中的位置和对于社会的责任与义务。戏曲在乡土社会中具有民族史诗的意义,将现实与历史紧密地衔接在一起,将个人带进民族共有的精神家园。但是作为戏曲演出的时代语境,节日又是不断变化的,每一年的节日一定是不同于往年,所以戏曲所传达出来的意义又总是“被创新”的,体现出日常生活和社会关系结构的变迁。正是在这种变化的感受中,个人的生命价值才得以体悟。 节日是围绕着一种核心精神的弘扬而传承的民俗现象,具有稳定的表现,但是我们还要以动态的、过程的、变化的眼光,从生活变化的感受来看待它。戏曲在节日中的存在价值就在于,即使是稳定传承的戏文,也会随着时间、地点的转换,而给予民众在心情上、理解上以新鲜的意义。 另一方面,今天的戏曲已经不如过去那样充满活力,其实是跟社会关系发生的根本变化有极大关系。戏曲成为了节日生活中多元文化的一元,这种处境本身已提到研究的日程上来。 戏曲本体的研究永远是重要的,但是如果把戏曲看成单独存在的事物,就会妨碍我们对戏曲强大生命力的理解,妨碍我们对它与社会相融的意义的理解。因此,节日的宽展视角对于戏曲研究来说至关重要。 “节日与戏曲”,不是两个核心词的简单嫁接,而是着眼于生活的研究取向,经由这种研究,有利于我们把对于节日的理解和对于戏曲的理解都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总之,节日也好,戏曲也好,都不只是文化遗产的类别,而是大众作为主人的生活方式,并且是大众体验和感受自身生活的方式,进而是他们思考自身存在的价值与意义的方式。因此,“节日与戏曲”这个专题,就具有以大众理解为本位的研究导向。 (文章来源:《节日研究》第四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