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押鱼龙押海鸥冒鹤亭书法

不押鱼龙押海鸥——冒鹤亭书法
作者 管继平

以前,力、公室曾来过一位实习生,通其名姓,那女孩说姓冒。我一怔,因为冒姓太少了,我所知道的名人就是“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襄(辟疆)以及近代文化史上的著名学者冒广生(鹤亭)。于是便问女孩祖上是否江苏如皋?一问果然。虽说女孩未必即是冒鹤亭的直系后人,但至少也属如皋冒氏一族吧。 冒氏为江苏如皋的大族,书香传世,源远流长。明末清初的文学家冒辟疆,曾赞他是“四公子”中真正具有民族气节的文人。清兵人关后,他就隐居山林,不事清朝。全节而终。冒辟疆少有才名,十四岁就刊刻诗集《香俪园偶存》,所以董其昌把他比作初唐的王勃,期望他“点缀盛明一代诗文之景运”。冒辟疆在文学上也著述甚丰,有《巢民诗集》、《冒襄文集》等,其中有《影梅庵忆语》一卷最为人所津津乐道,洋洋四千言,回忆了他和董小苑缠绵徘侧的爱情故事,传世甚广。 冒鹤亭为冒辟疆的后人,生于一八七三年阴历三月十五日,非常巧合的是他与冒辟疆虽相隔二百六十多年,但竟为同月同日生,故时人又称他为“冒襄复生”。如皋冒氏其实是蒙古人,祖上可追溯至元太祖。所以冒鹤亭有一次请印人冯康侯为之刻印,冯问他刻什么印文,冒鹤亭不假思索地说:“就刻一方‘成吉思汗子孙’吧。”我看过冒鹤亭的照片,其面相饱满,领下有浓须,比之当今歌手腾格尔,似也有三四分相似,所谓蒙古人后裔,应绝非虚言。 九十年代时,承作家刘绪源先生转赠我一本《冒鹤亭先生年谱》,使我粗粗了解了一些鹤亭先生事略。就和许多“沪生”、“京生”一样,冒鹤亭出生于广州,故名广生。他自幼父亲早亡,四岁人塾,后得外祖父周星治以及外祖伯周星誉传授,外祖周星治是浙东有名的藏书家,精校雄目录、史学等。外祖伯周星誉时任两广盐运使,能词善文,著有《东鸥草堂词》。冒鹤亭在外祖的影响下,七八岁即能作诗属对,深为外祖伯激赏,并赞为“神童”,并语人曰:“阿灵(先生乳名)有我家性。”那段时期,两位外祖的著述稿本,都成了他翻阅诵读的资料,尤其是外祖父的《南齐书校勘记》、《三国志校勘记》以及《书钞堂藏书日记》等,实乃冒鹤亭少时博览群书、研讨经史的最早启蒙,影响则贯穿了一生。十七岁时,他回家乡如皋参加县试,夺得第一,接着参加州试,又是第一,中了秀才。至二十一岁,他已考中了举人。本来他还是有机会再中进士的,一九O三年他应经济特科试,被主考列为一等,可是复试在策论弓’他引用了法国哲人卢梭的《民权论》,恰被对此有所偏见的首席读卷大臣张之洞审阅,阅后批道:“论称引卢梭,奈何?”遂被摒弃,以致错失了一次良机。据说事后张之洞还调侃地对人说:“这个冒鹤亭引用姓卢的思想,卢家有好人么?梁山卢俊义是强盗,洛阳卢莫愁是女唱。”来源书法屋,书法屋中国书法学习网。 虽然科举上升未成,但胃鹤亭在经学、史学、诸子以及诗词文章等领域的学术成就还是颇有影响,名气也不小。他曾任北京五城学堂史地教习,与古文家林琴南同事,以吴汝伦为师。当年他和林、吴三人合摄一影,陈衍见之,称为“海内三古文家”。要知此时的林、吴都已是五六卜岁的年纪,盛名当世,而冒才区区二十九岁矣。初年,冒鹤亭在袁克定的邀请下,又先后做了温州、镇江、淮安等关监督、外交交涉员。虽身为关长,但他似乎更乐意的是一些文化事业,所以陈三立曾有诗句赠冒鹤亭为“抱关碌碌竟何求,不押鱼龙押海鸥”,说的即是此意。鹤亭先生在温州的任上,做了很多“不务正业”的文化工作,如从《元诗选》、《明诗综》及方志等书搜集丛残,编成《柔克斋诗辑》、《永嘉诗人祠堂丛刻》等;此外还刊刻《永嘉高僧碑传集》等,嘉兴沈曾植见后,认为可人《续藏经》。还组织诗社,奖掖后进,获得了很好的声誉。难怪温州马公愚曾对人说:“在温州当官的前后不知多少,早为人们忘记,记得的只有冒监督。”这其实也和中国传统的文人士大夫一样,虽官居高位,在其职谋其政,然而,他们热衷的却是更多的文化余事。像王羲之、欧阳修、工安石、苏东坡等,人们往往记住的不是他们的“官事”,而是他们的“余事”或“韵事”。


与学问诗词相比,冒鹤亭在书法上,几乎没多大名气,我在多种文人的书法集中,都找不到冒氏墨迹,其实这与他所题不多以及自己并不看重而被人忽略有关。我藏有一册九十年代初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冒鹤亭词曲论文集》,其中就有一页鹤亭先生的词稿手迹,虽系先生八十六岁所书,但秀劲澹逸,精神不老。我还见过几幅先生的书法,用笔丰满,落笔墨浓,虽有清末馆阁之风,但也疏朗蕴藉,少有俗尘。冒鹤亭与书画金石家交往甚多,吟诗校勘之余,似乎于印学独有所嗜。在他的交友录中,早年如郑文掉、吴昌硕、黄牧甫、陈师曾、邓尔雅、赵叔孺、易大厂等都有往还,晚年居沪上即延安中路模范村,受聘于上海市文史馆,与钱瘦铁、吴湖帆、唐云等人也常有文酒之会,那时沪上一些书画家常登门请教。鹤亭先生还有一诗《赠钱瘦铁》,写得就很有趣味: 江南印人有三铁,曰苦曰冰一曰瘦. 此语吾闻郑小坡,至今流播尚人口。 我初吴门识老击,书画长发志取求。 兴酣使笔复使刀,寿山青田无不有. 王生过从迹较疏,行筐扰有二三妞。 分行布白俱谨严,比似奚陈未甘后。 晚交喜得钱梅溪,胸有云梦吞。 高歌白眼写世人,董龙汝是何鸡狗. 黄山白岳宇内奇,收拾峰峦入双手. 冰天干里关河封,钱道万里霄汉陡。 小楼日夜时江流,数尽帆开听潮吼。 几时为我一奏刀,合配吴王三不朽。
从此诗的玩笑口吻中,既可看到鹤亭先生谐趣游戏的态度,也可知他对印坛诸家的熟悉程度。来源书法屋,书法屋中国书法学习网。 大概要算起来,冒鹤亭在诗词上成就最多,有《小三吾亭诗》、《小三吾亭词》、《后山诗注补笺》、《四声钩沉》、《宋曲章句》、《疚斋词论》等多种著述。钱仲联在他的《近百年诗坛点将录》和《近百年词坛点将录》中,分别将冒鹤亭排在梁山好汉的小旋风柴进和活阎罗阮小七的位置,应也算是靠前的交椅。据说建国后也先后两次与冒鹤亭先生接晤,谈诗论词。尤为值得一说的是一九五六年的接见,主席请冒鹤亭在中南海会见后,临走送他上车,半路停步请冒老先生临别赠言。老先生引用佛经故事说:狮子是百兽之王,什么猛兽都不怕,只怕自己身上长虱子。闻后连声说道:“老先生高论极是!老先生高论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