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人小令鉴赏之二十七

【越调·柳营曲】“怀古”马谦斋 曾窨约,细评薄,将业兵功非小可。生死存活,成败消磨,战策属谁多?破西川平定干戈,下南交威镇山河。守玉关班定远,标铜柱马伏波。那两个,今日待如何? 同虞挚那首【双调·折桂令】一样,马谦斋这首小令也是透过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品评来表现作者的历史观和人生态度,也都带着一种伤感和悲凉的基调。不同的是,虞集的【折桂令】强调的是世事自有定数,非人力能挽回。马谦斋这只【柳营曲】抒发的则是人生穷通难料,风流勋业难以永存的伤感。当然,这当中同样寓有时代的色彩和作者的人生遭际。马谦斋,名、字、里、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约元仁宗延佑中(1317)前后在世。曾在大都(今北京)作过官,工散曲,太平乐府等曲选集中所收颇多。与后期散曲代表作家相识且有交往。张可久有《天净沙·马谦斋园亭》:“簪缨席上团栾,杖藜松下盘桓,喷玉西风脆管。雪芳亭畔,秋香一树金丸”。从曲辞来看。他做京官时生活比较优游。有园林,簪缨们常在园内聚会饮宴,此人亦常在松下盘桓,听笛管弹唱。现存小令十七首。后辞官后归隐,有人说他后来隐居杭州。辞官归隐的因由从的一首散曲【自悟】“归来去长安路险”中可看出端倪。了。他的另一首【柳营曲·叹世】说:“青镜摩挲,白首蹉跎,失志困衡窝”。可能在人生路上也有许多失意和坎坷。这首【柳营曲·怀古】则是借怀古来抒发类似情怀。 这首曲的成功之处在于它结构上的波诡云谲和情感上的错落跌宕,作者把诗乃至文的结构和情感表达方式运用到这首小令之中,从而使此曲在以率直为特色的元人小令中别具一格。 结构上,作者善设悬念,层层蓄势,步步逆入,由一般到个别,再由个别到一般,最后得出一个普遍的带有规律性的结论来。“曾窨约,细评薄”以下六句为第一层,是对古人将相功业作总体评价和一般性的概括。“窨(yìn)约”,也写作暗约,思量之意;“评薄”即品评。作者思量品评的是将相功业,结论是“非小可”。“非小可”三字高高领起,使这曲怀古调顿时发人惊醒。殷璠曾评价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的开头两句“北风卷地北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是“直如高山坠石,不知其所来”(《河岳英灵集》)。马谦斋此曲的“将业兵功非小可”也同样给人发唱惊挺、引人注目的艺术效果。“生死存活,成败消磨”这八个字则是解释“非小可”的原因。沙场征战,九死一生;功业成败,转瞬之间。曹孟德南征北战,统一中原,却被赤壁一炬,造成天下鼎足三分;前秦苻坚披坚执锐,提兵南下,却被弱晋败于淝水,弄得草木皆兵。自己后来也因此身首异处。可见天下最难逆料之事,就是征战;天下最凶险之事,就是领兵。作者把般般史实,种种战例,融为一炉,用了八个字作高度概括:“生死存活,成败消磨”。下面一句“战策属谁多”则是宕开一句,明知故问,用悬念设疑引出班超和马援这两位作者要咏叹的历史人物。 “破西川平定干戈”以下四句则是紧承上句的设问,先摆出班超、马援两人的将业兵功。班超。东汉时期著名军事家、外交家。著名史学家班固弟弟为人有大志,不甘于为官府抄写文书,认为“大丈夫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乎”!于是投笔从戎,随窦固出击北匈奴,又奉命出使西域,在三十一年的时间里,平定了西域五十多个国家,为西域回归、促进民族融合,做出了巨大贡献。官至西域都护,被封为定远侯。马援为东汉名将,拜伏波将军,南征交趾,大胜而归。曾于边塞立铜柱,作为汉界标志兼表功勋。作者最后点出人名:“守玉关班定远,标铜柱马伏波”。这样可以先声夺人,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种层层逆入的方式与前面的由一般到个别、善设悬念一样,都意在造成一种蓄势,产生一种“文如看山不喜平”是审美效果。第二层这四句在结构上也异常工致:一个在西域建立功业,一个在南方威震山河;一个是班定远,一个是马伏波。这种工致的对仗本身就产生一种慷慨之声,更显得军功赫赫,军威雄壮。 “那两个,今日待如何?”是第三层。是突然逆转,从遥远的古代归落现实。语调亦一落千丈,由慷慨激昂变为冷落萧疏。这八个字,包蕴的内涵却异常丰富。首先,它表现了一种英雄勋业风云流散的历史感慨。我们知道,苏轼的名词《念奴娇·赤壁》开头就是这样的感慨:“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在《前赤壁赋》中又借客人之口再次明确地加以申述:“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这也正是马谦斋这首小令咏歌感慨的主旨所在。当然,这也是中国诗歌所反复咏歌的一种历史慨叹和悲剧意识。其次,这八个字中也包含着作者的人生感慨。“怀古”本为“叹世”,借古亦为论今。当年班超久羁西域。有家难归。暮年之际,曾发出“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之叹;马援身后亦毁于诽谤,几不得安葬。古人如此,今日之“班、马”处境又如何?我们从前面引述的作者【沉醉东风·自悟】和【柳营曲·叹世】两只曲中,作者的人生苦涩和辞官归隐缘由对此是不难体察的。在情调上,作者在曲子歇拍处猛然一转:“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韩愈《听颖师弹琴》)从昂扬热烈突然转为萧疏清冷。这种感情上的大起大落,是诗人心神猛醒,也促使读者沉思,这也是此曲的成功之处。 ===首页与分页与分页之间分隔符===【越调·柳营曲】“怀古”马谦斋 曾窨约,细评薄,将业兵功非小可。生死存活,成败消磨,战策属谁多?破西川平定干戈,下南交威镇山河。守玉关班定远,标铜柱马伏波。那两个,今日待如何? 同虞挚那首【双调·折桂令】一样,马谦斋这首小令也是透过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品评来表现作者的历史观和人生态度,也都带着一种伤感和悲凉的基调。不同的是,虞集的【折桂令】强调的是世事自有定数,非人力能挽回。马谦斋这只【柳营曲】抒发的则是人生穷通难料,风流勋业难以永存的伤感。当然,这当中同样寓有时代的色彩和作者的人生遭际。马谦斋,名、字、里、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约元仁宗延佑中(1317)前后在世。曾在大都(今北京)作过官,工散曲,太平乐府等曲选集中所收颇多。与后期散曲代表作家相识且有交往。张可久有《天净沙·马谦斋园亭》:“簪缨席上团栾,杖藜松下盘桓,喷玉西风脆管。雪芳亭畔,秋香一树金丸”。从曲辞来看。他做京官时生活比较优游。有园林,簪缨们常在园内聚会饮宴,此人亦常在松下盘桓,听笛管弹唱。现存小令十七首。后辞官后归隐,有人说他后来隐居杭州。辞官归隐的因由从的一首散曲【自悟】“归来去长安路险”中可看出端倪。了。他的另一首【柳营曲·叹世】说:“青镜摩挲,白首蹉跎,失志困衡窝”。可能在人生路上也有许多失意和坎坷。这首【柳营曲·怀古】则是借怀古来抒发类似情怀。 这首曲的成功之处在于它结构上的波诡云谲和情感上的错落跌宕,作者把诗乃至文的结构和情感表达方式运用到这首小令之中,从而使此曲在以率直为特色的元人小令中别具一格。 结构上,作者善设悬念,层层蓄势,步步逆入,由一般到个别,再由个别到一般,最后得出一个普遍的带有规律性的结论来。“曾窨约,细评薄”以下六句为第一层,是对古人将相功业作总体评价和一般性的概括。“窨(yìn)约”,也写作暗约,思量之意;“评薄”即品评。作者思量品评的是将相功业,结论是“非小可”。“非小可”三字高高领起,使这曲怀古调顿时发人惊醒。殷璠曾评价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的开头两句“北风卷地北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是“直如高山坠石,不知其所来”(《河岳英灵集》)。马谦斋此曲的“将业兵功非小可”也同样给人发唱惊挺、引人注目的艺术效果。“生死存活,成败消磨”这八个字则是解释“非小可”的原因。沙场征战,九死一生;功业成败,转瞬之间。曹孟德南征北战,统一中原,却被赤壁一炬,造成天下鼎足三分;前秦苻坚披坚执锐,提兵南下,却被弱晋败于淝水,弄得草木皆兵。自己后来也因此身首异处。可见天下最难逆料之事,就是征战;天下最凶险之事,就是领兵。作者把般般史实,种种战例,融为一炉,用了八个字作高度概括:“生死存活,成败消磨”。下面一句“战策属谁多”则是宕开一句,明知故问,用悬念设疑引出班超和马援这两位作者要咏叹的历史人物。 “破西川平定干戈”以下四句则是紧承上句的设问,先摆出班超、马援两人的将业兵功。班超。东汉时期著名军事家、外交家。著名史学家班固弟弟为人有大志,不甘于为官府抄写文书,认为“大丈夫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乎”!于是投笔从戎,随窦固出击北匈奴,又奉命出使西域,在三十一年的时间里,平定了西域五十多个国家,为西域回归、促进民族融合,做出了巨大贡献。官至西域都护,被封为定远侯。马援为东汉名将,拜伏波将军,南征交趾,大胜而归。曾于边塞立铜柱,作为汉界标志兼表功勋。作者最后点出人名:“守玉关班定远,标铜柱马伏波”。这样可以先声夺人,先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这种层层逆入的方式与前面的由一般到个别、善设悬念一样,都意在造成一种蓄势,产生一种“文如看山不喜平”是审美效果。第二层这四句在结构上也异常工致:一个在西域建立功业,一个在南方威震山河;一个是班定远,一个是马伏波。这种工致的对仗本身就产生一种慷慨之声,更显得军功赫赫,军威雄壮。 “那两个,今日待如何?”是第三层。是突然逆转,从遥远的古代归落现实。语调亦一落千丈,由慷慨激昂变为冷落萧疏。这八个字,包蕴的内涵却异常丰富。首先,它表现了一种英雄勋业风云流散的历史感慨。我们知道,苏轼的名词《念奴娇·赤壁》开头就是这样的感慨:“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在《前赤壁赋》中又借客人之口再次明确地加以申述:“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这也正是马谦斋这首小令咏歌感慨的主旨所在。当然,这也是中国诗歌所反复咏歌的一种历史慨叹和悲剧意识。其次,这八个字中也包含着作者的人生感慨。“怀古”本为“叹世”,借古亦为论今。当年班超久羁西域。有家难归。暮年之际,曾发出“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之叹;马援身后亦毁于诽谤,几不得安葬。古人如此,今日之“班、马”处境又如何?我们从前面引述的作者【沉醉东风·自悟】和【柳营曲·叹世】两只曲中,作者的人生苦涩和辞官归隐缘由对此是不难体察的。在情调上,作者在曲子歇拍处猛然一转:“跻攀分寸不可上,失势一落千丈强”(韩愈《听颖师弹琴》)从昂扬热烈突然转为萧疏清冷。这种感情上的大起大落,是诗人心神猛醒,也促使读者沉思,这也是此曲的成功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