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洲人士共惊闻吴宓书法

三洲人士共惊闻—吴宓书法
作者 管继平
早年留学哈佛的吴宓教授.主攻的是西洋文学,曾与著名史学家陈寅格、汤用彤并称为“哈佛三杰’。在学问上,他也是一位毫不含糊的大师。 然而,吴宓这个人,在生活常理、人情世故方面,他又出奇地单纯和幼稚,为此,他的轶闻趣事也最多。虽说吴宓先生并不搜书法,但我以为,文人书法,其实并不看重于书法技艺的高下,时常关注的,倒是文人由书法而流露出的多样性情,或因人及字,或由字及人,多少总能扯上一些自觉或不自觉的关联。这其中,往往是个性愈强烈,特征愈明显。所以,植书不搜书,只要他的书法中能显示其情趣个性的一个侧面.同样都可一写。当然,那一代的文人,搜书者实在太多,相比之下,不擅书者反倒成了“稀缺资源.了。或许,吴宓先生也算是“稀缺”中的一位吧。

吴宓书法


吴宓先生的个性应该说非常独特。当年清华教授温源宁有一篇写吴宓的文章相当精彩,他说:“有的人非要介绍一百次不可,而且到了一百零一次,还得重新介绍。”但吴宓“只要见他一面,就再也忘不了’。他形容吴宓的脑袋“瘦削、苍白,形如炸弹”,而且也“像炸弹一样似乎就要爆炸”。他还说吴宓“双腮深陷,两眼紧盯着你,像两块烧红的小煤块一样……”我看就他这几句描述,吴先生的形象也足以让人难忘了。 不过,吴先生最让人记住并传说的,不是他的形象,也不是他的学问,却是他的人生故事。而在他的各种传说中.则又以他失落的爱情故事最为凄婉。或许在旁人看来,几乎就是一场笑话或闹剧,但对真诚而又坦率的吴宓而言,却是他情感历程中一场失败的“马拉松’。来源书法屋,书法屋中国书法学习网。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曾出版了煌煌十巨册的《吴宓日记》,其中颇多记载了吴宓内心丰富多彩的“情感历程”。不光是写日记,即便是写信、著书、讲课等,吴宓都是直抒胸臆,大胆剖析自己的感情,丝毫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他自从爱上了自己太太的同学毛彦文后,便惊天动地,一发不收,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他都会表白自己的爱意,尽管多次遭拒,但他从不灰心。为了以示决意,吴宓还不惜丢下三个幼小子女,先与自己结婚七年的发妻陈心一离婚。他的这一举措,曾受到亲友同仁的一致谴责,父亲更是骂他“无情无札无法无天,以维持旧礼教者而倒行逆施”。然而,吴宓几乎是孤注一掷的良苦用心,却未能为他修来爱情正果,或许被他纠缠得厌烦了,也是为了以示决意,三十三岁的毛彦文却突然宜布欲嫁六十六岁、民初曾任国务总理的熊希龄,而饱受爱情痛苦的吴宓,一气写下数十首失恋诗,如:“吴宓苦爱毛彦文,三洲人士共惊闻。离婚不畏圣贤讥.金钱名誉何足云。’还有:“赔了夫人又折兵.归来悲愤欲状生。美人依旧笑洋洋,新装艳服金陵城。’……尽管悲愤归悲愤,但吴宓心里却非常坦诚,他不仅拿自己的诗四处发表,还于课堂上向学生诵读讲解,于是又成为学生们课余饭后之笑谈。难怪他的学生钱锤书也说他“胸无城府,常以其言情篇什中本事,为同学笺释之。众口流传,以为谈助。’ 认真执拗的吴宓常常是让人觉得有点“傻’.当然也“傻’得有点可爱。他对待女性,既有欧洲人的绅士风.又有贾宝玉式的呵护情。一部《红楼梦》,他是倾倒得如痴如醉。有一则轶闻相当有趣,说他在昆明西南联大执教时,偶见街上一家牛肉馆竟取名“潇湘馆”,他很生气,“潇湘馆是林妹妹的住处,岂容这番裹读?”于是以手杖在店里一通乱敲,用现在话说即“砸场子”也。老板看了莫名其妙.恐怕一下子也吃不准他的来头。而在课堂上讲课,如他见下面的女学生没座位.便会亲自跑到其他教室去搬椅子,非等女生坐定后才开讲。

吴宓书法

吴宓的字.多见以楷书。抗战时的昆明,条件非常艰苦,为此,昊I常常也会带几个学生下馆子打牙祭。据说他每次于小饭馆落座,总会仔细地看过菜单,然后用他的小楷书把所要点的菜名抄下,算好菜价,确定兜里的钱够花,才认真地将纸片交与跑堂。就我看过一些吴宓先生的信件、诗稿以及口记等,确实就是一手端正但说不上漂亮的小楷书,而且他的楷书稚气刻板有余,洒脱灵动不足。我估计除楷字外吴宓先生就不能草书或其他诸体,虽说他“本性浪漫”(陈寅格语),但他的“浪漫”却被他的性格“缺陷”所制约,正如他的书法,或许也同样是性格的因素,决定了他始终停留在机械、笨拙的楷书阶段。 据《昊志自编年谱》介绍,他自幼启蒙的识字习书,乃从寓居中的账房先生、书塾中之宾客(当然都是家中的长辈亲戚)学来。他们“用墨笔写成楷字,一律的欧体,方正而劲直”。后正式人学读书,“开始写影格大字’,读《四书》、《春秋》、《左传》等,或许吴宓对书法一门始终未能真正地投人浸染,以致他的书艺水准.基本还是停留在最初的启蒙阶段。所以我们后来看到的吴宓先生书法,尽管楷书写得有点怯意,不够老辣,但点画结构倒也是欧体的底子。在“自编年谱”中,吴宓说他后来的一些个性,皆是儿时受祖母杨太淑人的影响。祖母于家中非常严厉,但对他“溺爱、纵容过甚,使全家人皆不服,且养成了宓之许多不良的性行、习惯”。来源书法屋,书法屋中国书法学习网。他说自己“一生感情,冲动甚强。往往以一时之感情所激,固执私见,孤行己意,不辨是非,不计利害(后乃悔悟)。又自己勤奋劳苦,而不知如何寻欢作乐。无逸豫之情,少怡悦之意’等等.这些均是祖母之个性,而他“由不自觉《无意)的模仿而来者也’。 性格上的莫名冲动、无端猜疑、反复犹豫以及事后悔悟等等,使得吴宓先生在爱情之路上饱受挫折。然而可笑的是,尽管他不断“悔悟.,但“悔悟,了一百次,在一百零一次时他还是要“尝试”。毛彦文给他品尝的爱情苦果经过几年的“消化’.当获知熊希龄驾鹤西归时,吴宓顿时又重燃希望爱火。再次向毛示爱,不料仍然遭拒,又一次彻底地铎羽而归…… 上世纪九十年代《吴宓日记》公开出版,其中记载了太多的他对毛彦文相思、相恋以及相怨之细节.当时有位吴宓研究专家就此问题曾采访了身居台北已一百零二岁的毛彦文,毛平静地评价吴宓说:“他是个书呆子.他的爱是单方面的。’ “三洲人士共惊闻’,这就是昊睿,当然不是他的书法,而是他的爱情。